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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薰琹——油画、设计、创造暨学术研讨会

1999-01-10 01:17:00来源:庞薰琹美术馆点击:4538


 
潘公凯 
各位来宾、各位美术界的朋友们,庞薰琹先生是我国著名工艺美术教育家,他曾二度在我们学校工作,曾经在我们学院当过教务长,尤其是在当时的工艺美术系是最主力的领导和教授。他后来到北京筹建中央工艺美院,工作上虽然离开了我们学校,但是一直是我们学校师生所非常敬佩的一位对我们中国二十世纪的美术教学,尤其是设计教学作出杰出贡献的一位艺术家。 
庞先生的艺术,应该说我们学校的师生是比较熟悉的。虽然他后来的许多年主要是在北京工作,但是我们学校的老师和学生们对庞先生一直是非常敬重和非常关注的。 
三、四十年代,他在引进西方艺术和西方的观念,与中国的传统的古典艺术相结合等等方面,作出了非常出色的(而且在当时可以说是非常前卫的)一种探索和贡献。在这些方面,我想我们作为美术界的同仁,对庞先生在二十世纪对我们中国美术教育、中国的设计教育所作出的贡献是绝对不会忘记的。 
今天,我们在这里举办这个画展,一方面是对庞先生的一种纪念,尤其是他在我们学院工作多年,我们看到这些作品会特别的亲切;另一方面,我们不仅仅从他的作品,从他的艺术道路当中能够学到很多东西,我想可以对我们今后的美术教育和美术事业的发展提供一些好的借鉴和促进作用。这个展览能够在我们学院展出,我们感到非常荣幸,非常的高兴,也感到特别的亲切。所以,在这里,我代表我们学院的党委和领导班子,忠心地祝贺这个展览成功,并且希望庞先生他们作为老一辈的艺术家所开辟的这条道路,我们后人能够进一步继续下去,而且,在此基础上能够进一步向前推进,再次祝贺本次展览成功。 



肖峰在中国美院庞薰琹作品展开幕式上发言
我们被庞薰琹先生的精神所感召,非常欣慰地成为我们的良师又是益友,无论在我们的宿舍,无论在我们的课堂,无论在西湖边,庞薰琹先生的足迹经常地和我们每个同学每个老师积极地谈心,所以大家忘不了庞先生对我们的教育,就在抗美援朝的动员会上,他说了一个字,就是“ 干!” ,美帝国主义要来就是要“ 干” !庞薰琹先生的一生就是奋斗的一生,是“ 干” 的一生。庞先生和林凤眠先生被称为中国工艺美术之父,他创办了中央工艺美术学院,他是中国工艺美术的开拓者,也是中国现代艺术的开拓者。早在三十年代初,庞薰琹先生建立了“ 决澜社” ,这样一个组织以反对一种平庸的艺术,提倡了时代的艺术,而且进一步在庞先生的后来所写的文章中,他不仅是西方的艺术,更重要地是要挖掘自己民族的艺术,所以说他在抗战期间能够到贵州一带搜集民间艺术,工艺美术,在这一方面做出了极大的贡献。我们大家都知道,庞薰琹先生在1957年以后历尽坎坷,但是他的意志非常坚强,即使在最困难的时期,也要坚持从事他的艺术,深受人们的敬佩。在四人帮粉碎他复出以后,他以无限的动力、精力来投身于中国工艺美术的发展,写了大量的文章,做了大量的工作。所以,庞薰琹先生深受我们的爱戴,他是一位永不知疲倦的人,同时也是一位艺术的闯将。庞先生已经离开我们14年了,我们非常怀念这位我们的恩师,怀念我们的长者,今天,庞先生的作品在我们学院展出,我感到特别激动,在这里有许多感慨,我们要学习庞先生,以他的精神为我们的动力,把我们的艺术和艺术教育推向新的台阶。我想我的讲话代表“ 五五同学会” 的同学,同时也代表了省文联、省美协以及我们文艺界的一些朋友,转达他们对庞薰琹作品展览的祝贺,祝展览圆满成功! 


庞薰琹研讨会

主持人:徐永详 
今天到会的有我们学院的领导、许江副院长,有我们“ 五五同学会” 的同学们,有我们当年庞老的学生(应该说是谪系学生),还有庞先生当年的同事金冶先生、王流秋先生和夏与参先生等,他们也可以说是庞先生当年的搭档。 
这次常熟的庞薰琹美术馆能够将庞老的作品送到他的母校来展出,给我们提供了一次怀念我们的老师的一个机会,同时又一次参观我们老师的作品,从这些作品当中,我们可以回想起当年他在我们学院执教的一段历程,同时又给我们提供了一次再次学习的一个好机会。庞薰琹先生到我们学校来是1949年,我是学生,他是老师。我们是一同进来的。作为一个教育家,他在我们学院当过绘画系主任,后来是教务长。这个教务长跟我们现在的教务长不同,他那时教务长的权力是比较大的,相当于副院长级,享有人事任免权等,尽管他在当教务长的过程里,作为一个教育家来讲,他兼顾的面相当广泛,当时的工作是不大好搞的。说老实话,当时是我国解放以后我国教育的一个大转型时期,教育工作相当难搞,他碰到的问题在当时来说是非常的复杂,但是在他执教的过程中,我们的学校搞得虎虎有生气,(当然也包括在座的几位庞先生的老同事,老的教育家),应该说到现在为止,我们还是非常怀念的。为什么现在我们有“ 五五同学会” ,就是在当时大家都有一种怀旧心理吧。实际上当时的师生的思想感情很深。我觉得庞先生作为教育者这个角度来讲对我们学校的贡献是开创性的。53年因开始筹建中央工艺美术学院,调至北京工作,离开了我们学校,他留下来的业迹和印象在大家中间是十分深刻的。尽管庞先生在学校里是教务长,不是经常上课,但正象肖峰同志在开幕式上讲的一样,他经常在学生中间,这一点精神确确实实值得我们学习。一个教务长,经常在学生中间,在学生创作的时候来辅导,而实际上他并不担任辅导工作,但是他还是做了很多这方面的工作,所以当时的教学,有这么一批人应该说是尽职尽力,深入群众的,所以到后来能够开创外西湖时期的局面,我们这些老一点的同志老是怀念这个时候,所以称他为外西湖时期,这是一种感情团结的象征,对当时历史的怀念的象征。 
庞薰琹先生作为我的老师,作为一个艺术家来讲,大家可以从他的理论里边了解到,就是说从留学巴黎,从学习西方的文艺复兴开始一直到现实主义的各个流派,他都经历了,所以他有比较深厚的、比较广泛的功底,这些方面也是我们特别要学习的方面。我们的学生年纪都还比较轻,还不懂得从这方面来挖到一些东西,现在回想起来这些老师不管怎么样子,在与学生平时的接触当中,潜移默化的影响还是大的。庞先生这方面对我的影响也比较深。象画连环画等他也来给我讲,他讲的东西当时我体会不到,现在回想起来,我们这代人,我们这代老师,他们的素养,他们的潜移默化的力量,艺术素养的传授,我说这个东西的影响是很大的。所以现在培养出来的学生跟过去培养的学生有些不一样,在当时有一个特点是现在所没有的,这是我个人的看法,就是老师在教育方面带学生的潜移默化,无论从教育角度,从艺术角度,我觉得庞先生是我们的楷模,现在回想起来非常感人。 
再一点是非常奇怪的事情,这样许多有才能的老师,应该说的的确确是权威,他是通过“ 反右” ,通过文革两场劫难,我就有一个感觉,有时跟老朋友聊天时聊到这些老师们,他们中几乎没有一人是幸免的,“ 反右” 打掉一批,“ 文革” 再打掉一批,我们的教师辈所受的苦难,他们的艺术贡献、艺术境界,远没有达到最高峰,为什么呢?这是受了这个影响。如果不受这个影响的话,他们的贡献还要高得多。包括在座的金冶先生、黄流秋先生也是这样的例子。庞老也是这样的例子。57年就被戴上了“ 右派” 帽子,戴上可就不得翻身。里边有很大一个断链,他的艺术实践、艺术真理也遭到了摧残。现在活着的像我们这样年纪稍微轻一点的看到光明的尾巴,还有二位谪系老师还健在,他们的艺术高峰还可以继续攀登。但是死去的终究死去了,想起这些还是非常哀伤的。在缅怀这些老师的时候,更觉得他们是了不起的,这是我的开场白,下面有很多的同志要发言。第一个就请我院副院长许江同志发言。 



许江 
我们这代人无缘见到庞薰琹这样的老先生,但是对庞老先生画的《鸡冠花》几张花,我是心仪已久。昨天看了庞先生的画册,今天看了这个展览,很受教育。我自己感觉感触很多。 
我觉得就象刚才徐(永祥)老师讲的,他们这代人有非常多的相似之处。他们早年都出国留学,回国后,做了一段学术的准备,接着我们国家就面临着一个生死存亡的时机,所以,这一代人都是把自己的艺术生命和国家的命运联系在一起,走一条艺术救亡的道路。在走这样一条道路的同时,还是把自己的艺术很扎实地做起来,等到新中国到来的时候,他们这一代人都开始在不同的岗位上施展自己的对艺术的抱负,一个很辉煌的黄金时代,但这段时间不是很长。紧接着“ 反右” ,再“ 文革” ,都受到了很大的劫难。但恰恰也正是在这样的劫难中,他们还是沉潜(音)下来做了很多的学问,非常遗憾的是,文革中,许多老先生都去世了,象庞先生还活到文革后期,但是并没有活的很久,并没有能够在这样一个时期里继续把自己的抱负施展出来。 
整个看起来,我觉得,一方面也为这些老先生他们早期能够有一些很独特的地方感到很羡慕,就是抗战的烽火把一大批的文人都一起带到了大后方,所以,他们那代人能够跨专业的和那么多的文人那么接近,那么要好,互相接触,互相切磋,得到非常多的艺术的滋养,这些好象是我们现在这代人很难有的很好的环境和条件。同时,又为他们在反右,在文革的时候受到的那么多的磨难感到非常的痛心,感到非常的难过。这些是我看了庞先生的画册和这个展览后,看画之外的一些感受。我想这对于我们这一代的年轻人来说或者中年人来说的感触将是共同的。 
我想,庞先生的一生,他最大的业绩是在两个方面,一个是组织和创建了三十年代中国最重要的艺术社团— — “ 决澜社” ,提出要反对平庸的艺术,要用狂飙般的热情和铁一般的意志,来创造泼辣的精神,也就是新的时代的精神。我每次看到“ 决澜社” 这个团体,我就觉得它象一团火,是燃烧的,是沸腾的,势不可挡。 
我很仔细地看了先生的画册,因为画册上的画远比这里展出的要多。我觉得他的一生是激荡着一种创作者的魂魄的。他在三十年代,画的一些带有很明显的前卫痕迹的这样的作品,到四十年代,画了很多苗女的写生,后来也画了庐山的写生,一直到解放以后,他始终一直在画着,画的最多的是他的花,他的这些作品都非常有特点,很有他自己的风格。我自己觉得他这种风格是相当有意味的,因为他这种风格里头,把很多明暗的东西滤掉,非常讲究整体的、平面的、色彩的饱和度和明亮度,所以,他的作品有一种很强的个人风貌,也有一种我们通常所说的具有民族特点的东西。我想这里头跟他一方面对印象派之后艺术的理解,另一方面,深深地眷恋着民族的传统,民族文化精神,这两方面很深的修养是很有关系的。这是他一方面的业绩。 
另一方面的业绩,就是无疑他对象今天肖老师说的他是我们新中国工艺美术和装饰美术的一个开拓者。在大概在本世纪,象他这样对于我们民族的民间美术、装饰艺术做这样全面的收集、调查、疏理这样一系列学术,一直到出版等等这样一系列工作的,我想他可能是最早的一批中最重要的一个,包括他提出建立中央工艺美术学院,后来又直接参与中央工艺美术学院的筹建和组织领导,在这方面,他付出了比毕生的心血,在这方面,他带了很多非常好的学生,也有很多很重要的建树,有很辉煌的业绩。 
我在想,庞先生从艺的一个最大的特点,我觉得是他绘画方面的功力一直在滋养着他对工艺美术理论方面的实践,而他工艺美术理论方面的研究的造诣,又回过头来极大地丰厚了他艺术的特点和修养,这是他艺术的很重要的特点。 
我讲这些实际上是一个后学仅仅是翻画册很粗浅的一点看法。庞先生是在座的老先生的老师,在座的老先生是我的老师。刚才徐老师说的五五同学会” 也就是1955年以前毕业的同学的同学会,刚好55年是我出生的年份。站在世纪之交、千年之交,回想起这些的时候都非常地感慨。 
去年几乎在这个时候,我在北京看了一个三代女艺术家的展览,印象非常深。大家都知道这三代女艺术家展览就是庞薰琹先生的前妻丘堤先生,还有庞先生的女儿庞涛先生,还有庞涛先生的女儿林延这样三个女艺术家的作品。这个展览当时在北京引起很多的讨论,今天中午,我还跟庞涛先生交换了我的看法,我觉得这个展览已经极大地超越了女艺术家这样一个角度所涵盖的意义,它是一个我们研究我们这个时代艺术发展的一个非常恰如其份、非常紧缩的一个重要历史文本。所以,这个展览后来飘洋过海,在美国、加拿大展出,受到了整个华人世界和华人之外的观众的关注。我在想,庞先生的一家是一个学术之家,当然在这个艺术家里头,远不止他们一家人,还有我们在座的老先生,还有我们年轻的艺术青年们,这个艺术之家里不仅有血缘之亲,还有艺术的亲缘,每当想起这些的时候,精神上就格外的丰厚。因此,我们就特别地感激庞先生这样的一批先师,感谢他们所做出来的不凡的艺术贡献。 
我讲的就是这些,谢谢大家。 



金冶 
因为不在国内了,庞先生美术馆我一点也不知道,回来以后才听说。那天我坐在李伟民(美院陈列馆的馆长)的办公室里,正巧,庞薰琹美术馆仲馆长在谈展出的事情。这次回来的时间很短,在这么短的时间,能有机会看见我这位老朋友的美术馆的东西拿到这里来,出乎意外地高兴。 
常熟是庞先生的家乡。常熟地方政府能够给庞先生建一个规模相当新的美术馆(我是没去看),外观相当不错的美术馆,可见常熟这个地方对于庞先生的艺术和他对国家艺术事业的贡献是非常重视的,将来有机会,我也想到常熟去看看。 
想起庞先生就不能不想起一些往事。记得我到杭州的时候就同江丰、彦涵等,当时学校还叫国立艺专,还是聘任制,因为我们革命干部是分配工作,对聘任制不是很习惯。到学校当老师得接到聘书,有了聘书,你才能够当老师、当教员。以前的国立艺专一到假期聘任一年,到了暑假,假使拿不到聘书就吹了,工作就没了。我记得我头一回拿聘书,心里很高兴。当时,刘开渠先生、庞薰琹先生,还有一位郑也夫(音)先生,他们一起从上海到杭州,当时有几部分人在外的时候,一部分就是原来就在国立艺专的一些老师、一些教授,象潘老(天寿)、黄老(宾虹)、林凤眠先生、倪贻德先生、关良先生、邓白先生等,有很多人都是那个时候到这的。一部分就是解放以后才来的,我们就属于这批人,象江丰、彦涵、莫扑。再一部分就是上海来的,其中就有刘开渠、庞薰琹,刘开渠先生来了后就当院长,庞先生就是教务长,郑也夫先生管总务,我是负责基础课教育的教研组组长,同时也教一些理论课。我记得我给大家讲色彩学,先写成讲稿,交给庞先生审批。他是教务长,我是教员,一切的教材都要交给教务长来审批。他看了以后,他说可以了,还不错,那么这样就上课了。那时,庞先生和大家相处得非常亲切,我们称呼他叫薰琴,象刘开渠先生虽然是院长,我们称呼他叫开渠,都是这样子。江丰同志在这里同大家团结得非常好。庞先生做教务长,对教学工作非常负责,非常认真,每一个老师讲的课他都要过问。那时,一个老师要开音标,要在所在单位先试讲一次,很严格。后来院系调整,颜文樑先生来了,大家处得非常好。颜先生常说:我们这些人,是外西湖时代的人,感情非常融洽,教学方面的问题在平时互相闲谈之中就加以解决了。那时也没有什么开大会,互相谈一谈,觉得应当怎么做就完了。所以,自始到终我们和庞先生的关系不仅仅是老同事,也是很好的朋友,非常亲密的朋友。 
我记得,后来他有两回来杭州。在逝世前二年,写了《中国历代装饰画研究》,他还亲自给我寄一本,在没出版之前,还给我写信。 
庞先生这个人非常幽默。“ 三反五反” 的时候,庞先生也是对象,庞先生就上台交待,他说 :贪污有没有?有的。什么东西?公家的信封我用过,还有不少的信纸。那时候,在台上很严肃,后来想一想觉得非常幽默。我们现在对比一下,现在的形势不可想象,那时候的人非常单纯,就是一心要把学校搞好,要把自己的工作做好,大家有一个共同的目标,团结在一起。 
后来,院系调整,庞先生到了北京中央美院,住在江丰的院旁的汽车房里。我到北京去看他,那个汽车房本来不是住人的,但是他和家人住在汽车房里,晚上在一起聊天,谈他巴黎的生活。他画了很多白描,拿出来给我看,非常用功。 
1956年,反右前夕,有一次又去北京,在江丰屋里坐时看报。大家都低头不响,我是奇怪。江丰说:(庞先生被划成右派)这个不是人的问题,也不是庞先生工作的问题,也不是同轻工业部的领导闹别扭的问题。我说这真是太冤枉了。江丰那时讲讲也不讲了,他说明天彭真要找他谈话,他说他也危险,我说不至于吧。第二天,他就去谈话,回来后,他就不讲这个事情了。杭州打电报催我回杭,等着给我戴帽子了。我国美术界第一个被划成右派的就是庞薰琹!我们还没有来得及考虑是怎么回事,就一网打尽了! 
以后,与庞先生见面就很少了。但是每次见面都拉住手,到家里吃饭,非常地亲切,就象兄弟一样。他到杭州来的时候,他非常高兴地告诉我,他的组织问题解决了。 
今天看了庞先生很多遗作,这些遗作有些我没看到过。三十年代正是各个流派蓬勃发展的时候,看了现在展出的一些原作佚失的三十年代的照片,庞先生是受当时最流行的雷吉尔(音)的影响很重,很多画都是这样,当时是前卫的。从那时起,他就接受比较前卫、比较新的东西,他和徐悲鸿先生不同,徐悲鸿先生始终画素描,是学院派的,受当时欧洲影响最大的还有林凤眠先生,但是今天看了作品后,庞先生从那时起就接受一些新的东西,朝艺术创新这个方向走。我看了这些图案,实际上看庞先生原作的机会很少,我发现一个问题,庞先生对中国的图案在理论上创造新的形式,来打破旧的传统,可惜的是庞先生离开我们了,不知道这些问题中央工艺美院是怎么考虑的,希望能够后继有人。庞先生是中国工艺美术的开创者,在继承中国传统的基础上真正地得到了发展,我、庞先生也有这种愿望。 
想起往事,我想要讲的太多了,现在就简单地讲到这里,谢谢大家。 

杨成寅 
常熟市有个庞薰琹美术馆,这里有一个组织基础和物质基础,光一个庞薰琹研究会,开会时有了,开完会就没有,我觉得对庞薰琹先生的艺术思想的研究有了一个很好的基础。我想研究可能要深入,座谈会需要,以后可能需要组织一个比较重要,将各种观点完善起来的形式。例如,在开会前,确定你对庞先生哪个方面有研究,立个题纲,然后去讲,并讨论,讨论后,讲得不对,大家可以分析问题。以后象这样的会,准备时间要长一点。现在我们讲的都是想到哪里讲到哪里,没有准备。准备以后,可以对庞先生多了解一些,看了资料,看了他的作品,然后写一些文章。再一个你写的、文章和他写的文章不一样,有时重复,有时不重复,写作的角度也不一样,这样以后,对庞先生的思想艺术研究就更全面些,深刻些。以后开庞薰琹艺术研讨会,要准备得充分一些,有些甚至可以写成论文。今天讲话比较随便,都是讲的老实话,但是没有系统性了。 
研究庞先生(经验教训现在不去总结,将来就忘记了。),那天我在常熟听张道一说:你只是研究他的画或设计,其他不管,这是不对的,是偏颇的。庞先生是个静体,他这个人怎么样,他的教育思想怎么样,他的人品怎么样,他在社会上发挥的作用怎么样,怎么样才能发挥得好,怎么样发挥地不好,这些东西都值得研究。光是艺术理论,或者是设计理论,这是他的一个部分。我觉得有些问题应该领导去研究,不然的话,现在被打成“ 右派” ,过了二十年换了个领导,又把你打成“ 右派” 了,也可能的。历史经常重复。对庞薰琹这个题目,有些领导从政治上也可以研究,光研究他的艺术,其它的不去研究,这种做法也是不对的。对庞薰琹要进行全面的研究,包括他的思想,他的政治方向(他的政治方向很正确,他将宣传画夹在油画里,就他胆子大嘛,从政治上应该肯定庞先生。)所以说要全面地研究庞先生。 
我们说要研究庞先生,不完全是发扬庞先生自己,它对于我们整个教育、整个社会都有好处的。 
实际上我讲得很抽象的,讲不具体,为什么?因为当时我是雕塑系,你们是绘画系,庞先生重视你们绘画系(哈哈)。我首先认识的是庞涛,跟你们不同。庞涛那时弹钢琴,在我们学校左后角的小房间里放着一台法国钢琴,当时,我也弹钢琴,庞涛也是弹琴的。一到那,我们就谈论钢琴,很熟,但后来没有联系了。 
庞先生是我们学校的教务长,对我们学校的教学,包括整个思想方面的影响是很大的。五十年代,象庞先生、江丰先生、莫朴先生、金冶先生、王流秋先生等老师,不光是教给我们绘画、雕塑的技法和艺术理论,他们给我的影响是全面的,实际上,我们的人生观、艺术观就是在那个时候形成的。 
庞先生给我总的印象,用一句话来说就是大写的人。 
庞先生代表中华民族爱国知识分子的形象,是中华民族的脊梁,我从心底里敬佩庞先生。有一次(八十年代初),我们到北京办展览,有几十个同学集中到中央工艺美术学院看庞先生,见面后,庞先生问长问短,十分亲切。 
庞先生这样一个思想家、艺术家、教育家,对我们到底有哪方面的启示,甚至于对我们将来中国的艺术教育有什么启发。我看了过去研究倪贻德先生也是要介绍庞先生在“ 决澜社” 当时的情况,前一段时间,我又看了庞先生写的《就是这样走过来的》。 
再一个看看庞先生的各方面作品,有时也听人家讲庞先生是怎么样办中央工艺美术学院的,我感觉到庞先生学习艺术的道路很值得我们借鉴。庞先生在中国,在法国学习艺术,在我们学校,在中央工艺美术学院教美术,他都不是偏重技术,他是全面的。庞先生二十年代初在上海学医,后来又学拉小提琴,到法国以后,又跟一个老太太学钢琴,他对音乐很喜欢,学了音乐对以后美术的发展好处很大。庞先生文章也写得很好,四十年代,他在成都一个艺专教学时,当时,陈白尘为《华西日报》办副刊,就请庞先生写文章。庞先生写了近百篇散文,我看《就是这样走过来的》文字本身就很好,我看庞先生写的《薰琴随笔》,文字也很好。后来,他在美术方面既学油画,又研究传统的民间工艺,同时,他也研究理论,写成了《中国历代装饰画研究》一书,我是从图书馆借来看的。书中把历代重要的装饰画作品都拿来从绘画方面,从工艺美术方面,从历史方面分析,分析得很好。过去研究绘画的比较多,从事装饰画研究的比较少。这本书好象就是国内研究装饰画历史的唯一著作。庞先生吸收了各方面的营养,不光是单纯的绘画方面,(比较起来,现在的同学学习都比较偏,缺少舞蹈、音乐、戏剧的欣赏,)文学、音乐各方面去学习,所以,他的成就很大,如果他二十多年不受影响的话,他的成就会更大。 
庞先生一到我们学校,我们就感到他在艺术上是个天才人物,但是他也很努力。 
再一点,我觉得庞先生是提倡“ 大美术” 的,他在中央工艺美术学院也不是教学生就是搞搞图案或者设计,在其他方面也要学。我们现在一般的教学,好象画画就是画画,不搞雕塑,搞雕塑就不搞画,搞工艺就不搞油画或国画,这好象比较窄。在他的影响下,他的研究生的思想和后来的学生的思想不一样,他们认为美术不光是雕塑和绘画,甚至于雕塑、绘画以外的美术更重要,庞先生书中就有这么一句话:美术不仅是绘画。他说生活里到处需要美。他有了这个观念之后,才会重视工艺美术,重视民间美术。现在一般中小学美术课就是临摹临摹画,画画石膏像,讲点绘画常识,甚至不包括雕塑,对于民间艺术、工艺美术设计就是不太重视。 
庞先生的美术思想是“ 大美术” 思想。美术是很广泛的,不能只限制在绘画和雕塑上,应该广泛地看待美术,学习美术,不管你学哪一个专业,另外的专业也要学习。从庞先生作品可以看出,油画中有工艺的功底,画少数民族的水彩人物中,工艺美术功底也深在其中,所以,我的看法是教学还是庞先生“ 大美术” 教学的思想比较好。有些人画油画很轻视工艺美术,好象只要有点绘画技术都可以设计,实际上不是这么回事。我觉得庞先生的“ 大美术” 思想很值得我们学习,值得我们在今后的教学中发扬。 
再一个,我看了庞先生的一些文章,他有一种很重要的思想,就是说不管你搞什么艺术,最后都要落实到发展中国艺术,发展中国美术。他在法国学习五年,回国后并非一尘不变地照搬西方的绘画形式,生搬硬套。他在法国学习的时候,不但向老师学习,还向同学学习,在1931年写的《薰琴随笔》中就提出中国的艺术一定要表现中国人民的思想感情,表现中华民族的思想感情,不能够跟着外国人的屁股后面走。那时他能讲这种话是很不容易的。艺术一定是民族的,你可以吸收任何国家、任何民族的精髓,但是最后还是要有自己民族的特点。庞先生对民族风格、民族精神是很强调的。在他的理论、他的作品中都十分强调这一点。 
我有一个总的印象,就是他强调“ 大美术” 思想,强调艺术的民族性,要全面地学习艺术。 

林文霞 
今天开这个座谈会,到会的是我们这一代人,还有庞先生过去的老同事金冶先生、夏与参先生、王流秋先生,大家的思想观点是一致的。但是非常遗憾的是年轻人比较少。如果年轻人来听听,还是很有作用的。 
庞先生当年在我们学校当教务长时,我感觉到气氛与现在不一样。就是实际上分了绘画系、雕塑系、工艺美术系,但是,还象一个大家庭一样。所以,那时我们的关系都比较好,我们会到你的工艺系看看,你们也会到我们雕塑系来。他们这些领导、老师就象我们家里的长辈一样,到节日时,我们还拉着老师,让他们给我们买糖吃。关系就好到这样。课堂上,师生之间的感情也很融洽,学生与老师的思想感情,学生与学生的交往都比任何时候都要好,就是这个时候,我们同学称它“ 外西湖时代” 。“ 外西湖时代” 是杭州美术学院的黄金时代。过去叫国立艺专,后来中央美术学院华东分院,再后来又叫浙江美术学院,现在叫做中国美术学院。名称的改变,总觉得“ 外西湖时代” 的美术学院是我们整个美术学院的黄金时代。这个黄金时代的领导人就是教务长庞薰琹先生。当时,他是创办人之一。他这个教务长不光是排排课,他要指导教学方针,还有人事问题等,他权力比较大,而且搞得比较好,虽然在杭州只有二年时间,但是在我们的印象中非常深刻,包括他的家属,象丘堤老师、庞涛、庞均。 
我曾经给“ 决澜社” 的倪怡德先生整理了一本书。整理过程中,我看到许多庞薰琹先生过去留下来的作品印刷品和理论。我总感觉到庞先生是一个很有天赋的人,是很大的天才的人,各方面都行,具有大艺术家的风度,走起路来一摇一摆的,对人非常亲切,学生们不怕他,大大小小的事都跟他聊,我们一方面尊敬他,一方面感到他很亲切。 
现在,我们年纪大了,也变成老人了,再回顾他过去的教学思想,感觉到,用现在的语言来说还是开放的、前卫的。现在的人搞现代艺术设计和前卫艺术,庞先生在几个二十年前他已经学到了。但是他学到的东西和现在有些青年人开放、前卫、现代的宗旨不一样,我感觉到庞先生可贵的就在这一点。他到法国去留学,洋面包吃了以后,回来后还是吃的大米饭。他将西洋的东西拿来丰富我们的精神食粮,而不是来改变我们“ 吃米饭” 的习惯。所以,他还是充实我们民族的精神食粮,从这一点看,他是一个爱国主义知识分子。 
实际上,57年对他这样不公正的待遇是非常令人伤心的。这是时代的误会,也给我们带来很大的损失。现在,很多人在向西方学习后对我们民族的文化不但没有好处,有的是有副作用的,有害处的。在向西方学习时,首先要有爱国主义的思想,有立足于我们民族的文化的角度,对我们整个民族的发展才有好处,否则的话,外国人搞什么,你也搞什么,回过头来看了庞先生到外国去画的油画,还是有民族的气质在里边,所以他不会吃了洋面包就变成了洋人了,这在品质上是非常可贵的。 
他搞的油画创作、设计、中国画,好象他是一个多面手。他的油画装饰性很强,用线、色块,民族性极强,有中国民族的精神在里头。他画的国画,不象传统的国画一定要怎样构图。我看过很多画国画的专家,好象是离不开传统国画中的构图,古人这种构图与现在这种构图看起来差不多。庞先生就比较大胆,用水墨、宣纸来画国画,有新的时代感。从工艺设计来看,我们的图案设计完全讲对称,庞先生就打破了对称。我仔细看了他的作品,除了对称之外,他还考虑均衡,猛一看这个图案是中国人画的图案,是中国传统手法的图案,再仔细一看,他在传统的图案上又进了一步,又有了一些均衡的东西,不完全是对称的。他搞什么东西都在探索,他画的国画、油画、工艺设计都是用探索的精神去创作的。他搞的图案有的利用中国传统的纹样,象饕餮纹、凤纹,但是他不完全拿来就搬上去,他要在这个里边探索,又探索出来新的改革的东西。他在研究古代的纹样、民族民间的东西上,他又有创新。这样一位艺术家,他的探索精神非常可贵,就是把洋的东西也拿来,我们中国传统的东西也拿来,于是变成了我们现在时代的作品。如果我们每个艺术家、文人都有庞先生这种精神(一个就是把洋的东西拿来,把古的东西也拿来,再一个就是加上时代的内容,创作出新的东西。)我们的文化艺术的成果将更加辉煌,更加丰富。如果光是学了洋的东西,就象洋人的东西,我们都在杂志上看到过,那我感觉到你学了东西没有什么意义。如果在古人的东西里再翻翻的话,跟你今天的东西都一样的放,也不该是这样,应该有所发展。所以,我感到庞先生不管在人品方面,不管在他的创作方面,到今天还都是值得我们去学习。因为,我们是他的老学生,所以,我们感觉到特别亲切,但是,我们也年纪大了,已经退休了,他的这种作品,他的这种精神应该把他发扬开来,让年轻的人了解他,也向他学习,我看庞薰琹先生他的这种文化思想,他的教育思想的作用会起得更大。 

潘长臻 
我跟庞老接触的时间只有二年,从1949年到1951年。但跟庞老的家属关系还是比较密切的,庞涛、庞均都是我的同班同学,我入团的介绍人还是庞涛。那时候,庞涛人很小,但比我们老练得多,我是儍大个。 
跟庞老的时间很短,但印象很深。庞先生从为人来讲,给我们学生留下了非常热情,非常真诚的印象。那时,作为新生,对庞老的艺术也了解不多,但后来看了他的很多原作,一次在上海,记得是三年以前,在上海美术馆(1996年6月,纪念庞薰琹先生诞辰90周年作品展),我也去参加了。那次看庞先生的作品比较系统,这次是庞薰琹美术馆送上门来,又仔细看了一下,总的印象,他的艺术作品和他的为人一样,非常认真,下了很大功夫。他的艺术作品在当时是比较前卫的,把西方的现代的艺术引到中国美术界来。另外一方面,庞先生还是非常热忠于中国民族绘画,中国民族、民间的传统艺术的追求,从他的很多设计、很多作品可以看出他在这方面所下的功夫。 
庞先生并不是真正画国画的,但这次我们看到的《小荷尖尖》这幅,打破了传统中国画的构图,画得非常轻松,水墨韵味很好。包括他对有些设计和绘画的追求,民间的、民族的东西在这些作品中体现得比较明显。正如庞涛所讲的,庞先生在这方面是下了很多功夫,他画面上所表现的不是偶然的,也不是无意的,他是经过多年的探讨、追求、调查研究,再通过作品体现出来,所以我觉得,要是不经历几十年的挫折,庞先生在艺术上会有更大的成就。当然,他的艺术已经是很有成就了。但庞先生最大的成就还是在艺术教育上,他是中国工艺美术教育的奠基人,是中国工艺美术学院的主要开创者。他在中国工艺美术教育领域有着极大的贡献。讲到中国工艺美术教育时,应该把庞先生放在首页,当然,这个和他在工艺美术上的成就和他的修养是分不开的。不象有些人学了国外的东西就回来照搬传播他从法国学习到的东西,不光光是技法,而是一种艺术观念,就是要走艺术民族的道路,促成他以后要研究民间美术,中国的民族的艺术,运用到自己的艺术创作中。所以我觉得学习庞先生也好,纪念庞先生也好,他治学的精神,治艺的精神都值得我们学习。 
他致力于中国的民间、民族的东西和西方的艺术揉合得非常好,他的作品在这一方面是非常突出的,无论是设计还是绘画,都是一样的。 
    我这是抛砖引玉,就讲到这。 

汪诚一 
能够参观庞薰琹先生的作品展览,我觉得很荣幸。庞先生给我非常深刻的印象,第一个就是他做人的品格。第一是他做事、为人非常热情、诚恳。这种热情、诚恳给你一种特别的信任感,我们对他有一种特别亲切的感情,就是因为他的人品。追求艺术,他满腔热情,做行政领导工作、教学工作也满腔热情,你看到的他总是心底火热,用这样火热的心去从事他的工作,能够克服很多困难,孜孜不倦地追求,从“ 决澜社宣言” 也可以看出他具有这种火热的心,抱有这种精神。我们从事艺术或其他工作,一定要有这种心境,这种品德。 
第二方面,我觉得庞先生是一个非常实际的人,他到国外去学一点东西,发现他有用的东西,不是随着时代教育制度方面来考虑的,他是根据自己的需要、国家的需要和时代的需要来看,他吸收了他认为有用的东西(当时比较前卫的艺术)。他那个时代,艺术的门类很多,同时展开了竞争。他学到了一种革命的、创新的艺术生命,他到欧洲去受到影响后,不但跟着人跑,他马上考虑为自己的理想,为自己的追求,用到自己的需要上来。象《苦闷》那张画,不是一种普通儿女情长的苦闷,而是一种时代的要求,时代的呼唤。他在画中要去找这种东西。《这是人类的文明吗?》这是不平常的,是随着当时艺术讨论走的,他有自己的想法,这就是一个革新者的想法,所以他是讲实际的,并不是随大流,他深入群众,深入基层。 
第三个,他有一种革新者革命的品德。刚才肖峰就讲到这一点,当时,我对他印象非常好。他有一种长者的风度,给人以一处力量,我敬佩他。追求艺术,他不忘记追求的目的,在他不能从事艺术创作 时候,他就选择办教育,因为革命者是要牺牲自己喜欢的一部分。我看庞先生这样的人,他有健美的热情、火热的心,他要追求就投得进去,义无反顾地投进去。他很适于搞绘画。他在搞创作中硬是搞出了一套自己的东西,但是时代要求他从事办教育,又在教育中不断地追求,他用了好几十年画好多贵州苗族(风情)的白描,我看了很敬佩。他有一种革命者的品德,这种人品,我们要紧紧地跟着他,要受他的启发,受他的启示,对我们一生都有好处。 
庞先生给我印象不仅仅是他年纪长或者他是教务长,我才去尊敬他,我觉得我是从心底喜欢他这种性格,这种人品,他给我们一种开导和对生活、对创作、对艺术的道路的启蒙。在世界观和人生的道路上,接受了他给我们启示的一切,这是我尊敬他、怀念他一种心情,我想他留下来的思想的遗产和遗作给我们的启示,同时也是他的人格给我们的启示。 
刚才杨老师说了,许多老师都说了,轮到我觉得越到后面越难说,但是各人的看法是基本一致的,我也基本上同意大家的观点。 
从我自己来讲,今天参加这个座谈会,看这个展览,觉得收获很大。与庞薰琹老师的接触还是比较少的,有时候听他讲讲话,更具体的了解比较少。今天庞涛在会上介绍了一阵子,她陪我看展览时也讲了一些,所以对庞先生有更进一步的了解。 
我在工艺美术方面不是行家,是外行,但是,我今天看了展览之后,觉得庞先生所画的这些(就展览展出的作品而言,理论上的杨成寅老师已经说过了,)他的很多工艺设计,我看了之后很有感触,我非常喜欢。我觉得他的这些工艺设计,实际上有很多绘画功底在里头,绘画功底很深,画在工艺设计中可以看得出来,哪怕是一个盘子的设计,你能感觉到他是绘画出身,他是学画的。工艺,他没怎么学,全是自己钻研出来的。我看庞涛介绍好象巴黎那个装饰学院拒绝他入学,从此,他发愤努力,做了很多研究,对民族的,特别是他在四川对一些古代的文物的饰纹都做了详细的研究,积累了丰富的资料,下了极大的功夫。我看他的设计都是很认真的,很仔细的。他这个人做事很认真,除了热情之外,对待事情从不马虎。画如其人,确实是这样,你看他的那些设计,它是一种绘画性的一种设计,所以,他才有那种不对称的东西,但是效果还是很稳重,很大方。那种色彩呀,都有民族的感觉,跟我们现在看到的有些设计不同。他不是科班出身,没有专门去学习艺术设计,完全是自己研究的。我觉得庞先生很有才华。 
我是搞油画的,也来说说他的油画。 
我过去从来没有见过他的油画,文革之后看过印刷品,但看得也很少。这次看到这些原作,跟印刷品给我的印象完全不同。他在西方学的东西,画的东西,没有原原本本地学西方的东西,他画的时候还是带着一种自己的理解,包括他比较早画的《老人像》,以及后来了画的一些东西。这种线的运用,这种平面效果,这种写意性、随意性,都跟西方的不同。那个时期是西方艺术最火的时期,他吸收了很多东西,他骨子里既有一种对民族的东西喜爱的因素在里面,从早期已经佚失,从报纸、刊物上翻拍放大的这些作品看,他吸收了一些西方,用来针对于中国的现实,他这些作品你讲它是形式主义,真是冤枉,所说的“ 决澜社” 是形式主义的东西是绝对不正确的,完全是民族在受到极大的灾难的情况下,这些艺术家才有这种愿望,他要用自己的画笔呼喊,用现代的手法,实际上是用现代主义的手法去表现中国的灾难,中国人民的呼喊。他跟西方的有些搞法不一样,我们有很多人到法国去留学,但是跟时代紧密结合的这样的油画还是不多的。徐悲鸿画过几张大的,好象颜文樑先生这方面的作品就不大有了,而庞薰琹先生跟当时的时代结合得很紧,作为一个艺术家,一个中国的知识分子,庞薰琹先生采用了超现实主义的手法,对他当时所感受到的这种苦闷,对中国未来的命运的一种忧虑,都表现在他的画面上,这非常难得。他是一个有着非常强烈的民族责任的人,是个民族爱国主义者,在他的画面上,这一点表现得非常强烈。 
另外一个,就是油画技巧。今天从学术方面来谈的话,我是非常喜欢他的,他画中的颜色用得非常高雅,灰颜色用得非常好,而且,他画画没有按照自然界事物它什么样就什么样,完全经过他的处理,按照他自己的审美要求来表现出来。他用的线,很淡的调子,个人风格是很明确的。可惜的是,象这样的一位画家,这样的一位艺术家,他有这样强烈的要求,强烈的愿望,有着这样高的技巧,但是中间有这样一段空白。在这段时间里,他只能画花,然而,他画的花还是欣欣向荣的,他没有垂头丧气,这很不容易,象金冶先生在画风景,他画的风景也很明朗的,这说明这些老一辈的画家、艺术家,他们对艺术的追求,他们这种向往,包括后来受到的不公正的待遇,这种情况下,他们仍然很有信心地生活,很有信心地继续从事他们的工作,这是很不容易的。所以,我看了以后,感触非常深。庞先生当时在法国学的东西,在今天来看依然是很超前的。今天,很多年轻人搞现代,他早就搞过了,当然时代不一样了,我们不能苛求,但是,总的来说,我们今天来怀念庞先生,来学习庞先生,从我个人来讲,应该学习他始终不断地探索、探索再探索的这种精神,作为一个艺术家,这是很可贵的。 
我作为一个搞油画的,现在也是力不从心,也有很多的想法也想走不断探索的道路,但是对一个画家来说,他的前途只是模糊的,不知道最后能走到哪一步,今天这样画,明天怎么样也不知道,最后要达到处怎样,还是要不断地努力。庞先生对我很有教育,我觉得我们应该从这些方面向他学习,我谈得不好。 

肖峰 
我们这一辈他的学生,感觉尤其很深。庞薰琹先生是令人难以忘怀的,我们看这个展览充满了感情,充满了一种爱,大家为他57年以后的遭遇感到不平,为他的精神所感召。有些人活着但是他死了,有些人死了但是他活着。庞先生虽然死了,离开我们14年了,但是他的业绩、他的精神仍然照耀着我们,使我们难以忘怀。 
庞先生作为中国现代艺术的开拓者(黄苗子给他题词是“ 拓荒者” ),作为工艺美术教育的奠基人,大家当时议论,张仃同志也是非常有才华,非常有成就的,也担任过院长,总感觉到他是工艺美术上首屈一指,他的组织才能、工艺美术见解的才能(给周总理打报告,要建立中央工艺美术学院),而且,他是一个伟大的学者,他的很多著作是根据中国的国情来进行的。同时,庞先生也是一个伟大的爱国主义者,庞先生是个非党布尔什维克。他处处奔波、处处忙,首先是他的创造精神令人敬佩。从他回国以后,1932年组织“ 决澜社” ,他开始在另外一个画会(苔蒙画会),然后,他就不断的一年一次举办展览,这些展览都是开拓的,不仅是刚才许江同志、徐永祥同志他们谈的,他的艺术上的成就更重要的是在当时他有很高的思想性。我看了他的一些作品,比如说,画于1934年的《地之子》,画于1935年的《无题》,1938年的《路》等,这几个创作都是受到过反动派的阻拦、恐吓。他不仅在形式上、造诣上能够有很多创新,在色彩上能够开拓一个新的面貌,扫除了过去的平庸艺术的感受,而他在思想上有很高的成就,可惜的是这些作品保存不多。1957年反右和文化大革命这两次浩劫,基本上没有将这些好的作品保留下来,保留得不多,我觉得很可惜。 
庞先生的这种创造性同时也表现在教学上。我记得当年得过一个“ 红星奖” 是他创造的。为了鼓励学生能够创造,我们得到一个“ 红星奖” 非常高兴,那是一辈子难忘的。这么一评奖以后,大家画年画也好,画革命历史题材也好,在教学上有很多改进,有很多创造。这种创造精神在他的教学上,在他的艺术上,在他的各个方面都得到了体现。 
其次,我觉得庞薰琹先生不满足于现状,处处力示求创新,处处要求能够有一种开拓的精神。原本他在我们杭州已经是很好了,但是他考虑着中国工艺美术的发展,从他自己来说,就象书里闻先生评价他所说:他本来的艺术成就没有达到顶点,还能够达得更高,但是他为了中国工艺美术的事业而去筹备中央工艺美术学院。在整个筹备工作中,他起着主导作用的。当然还有雷圭元先生,但组织工作还是在庞先生身上。 
庞先生非常随和,很好相处,在人与人之间相处他不是个很难处的人。1950年,我到学校,他说:你们已经够水平了,不要考试了。庞先生对事业的执着,这种奋斗精神使我们感受很深。平易近人,始终对事业追求。另外,庞先生作为一个学者来说,他的知识面非常广。他学过医,又学过音乐,后来又学习绘画、工艺美术,对西洋艺术的各个流派都经历过,试验过,又在现在的民间工艺美术尝试。他给我们讲过色彩的原理,还教我们白描,也教图案,同时也教素描,所以,我觉得庞薰琹先生他的艺术成就是基础很厚实,作为我们后学者应该学习的,他是全面的,多方位的。他对音乐很了解,又学医学。后来他运用工艺美术与绘画融汇贯通,形成自己独特的风格。可惜57年以后的22年,割断了他与人民的联系。有一次很难忘的。1959年,我们从苏联回来,他请我和林岗吃饭,吃烤鸭,庞涛也去了。他说了一名话:我出来了吃过烤鸭。我就问庞先生身体还好吗?他说:马马虎虎。他说司马迁受了重嫌(音)而著《史记》,创在遇到逆境的时候,这短短的一句话,我看到他的精神力量。他从事艺术,今天我们看到他的作品和他的著作,这22年中他没有闲着,他确是真正地对得起艺术,对得起他从事艺术的人格。 
庞先生给人感受非常深,我们始终很敬佩这样的一位学者。今天,庞薰琹先生的作品能够首次回到母校来展览,我觉得是我们多方位,全方位值得我们学习的一个榜样。他的人格力量,他的艺术上的成就,同时他是一个真正的伟大的爱国主义者。 
前言中讲到,优厚的待遇他不去计较,司徒雷登邀他到美国,他也不去,就是要留在自己的国家,而且对自己国家这么热爱,可惜了22年飞逝过去了,他又离开我们14年了,如果他能够把他的经历,把他的愿望,创造事业的愿望能够给他更好的条件的话,我说,庞先生的成就将会更大。所以,庞薰琹的名字将会和我们现在所纪念的象潘天寿、林凤眠、傅抱石这样的一些画家并列。他在工艺美术上的成就,他确实湛称中国工艺美术教育之父。他的展览我想对我们的鼓舞是很大的,我就讲这么多。 

陈翔龙 
刚才听了我们几位老大哥、我们的同学对庞先生作品的一些感想,我觉得很亲切。回想51年进学校,入学考试时,庞先生是主考官,他胸口挂了一个标签,然后在考场里转一转。那时,他穿的鞋子给我印象很深,就是光着脚套了一双皮鞋。当时我们也不认识。后来入学后,一打听才知道他是我们学校的教务长— — 庞薰琹教授。那时,庞先生的名望就很高,我们觉得那么大的一位学术界的老师给人以一种很随意,也很随和的感觉。那时,我在学校学的是绘画系,二年以后,53年,庞先生等院系教授迁校到中央工艺去了,以后,我们也没有很好的见面,但是,从专业上来讲,我是在继承庞先生的专业。53年,院系调整,共有二个系:一个是绘画系,一个是雕塑系。原来的实用美术系迁到北京去了。到58年,省里提出希望能够恢复建设工艺美术系,这样一来,学校里就请刚从波兰访问回来的邓白先生(原来是工艺美术系的老师、教授)牵头,恢复成立工艺美术系。我当时分配在附中,教素描、色彩、创造、速写,还教实用美术。我们当时做学生时,又学油画,又学国画,又学图案,我当时在附中就提出使培养的学生能更好地与社会结合,就应该开设实用美术课,并自告奋勇地担任了这个课程。在美院恢复工艺美术系时,邓白先生就将我和郭立范(音)召进系里,我们三人就成立了工艺美术系筹备组。从此之后,我对庞先生的书接触多了。58年开始,我也要备课,也要正儿八经地教图案了。除了雷圭元先生的《新图案的理论和作法》以外,有一本庞先生的《图案的作法》作为备课的资料。 
文化大革命以后,庞先生复出,继续工艺美术教育,又写了一本《中国历代装饰画研究》,他写得很细,从汉代的砖刻到后来的壁画,根据历代的发展,比较深入地去研究,而且他还讲到中国传统装饰画中线条等方面,我觉得这本书在当时的工艺美术界是一个大的著作,影响比较大。 
开始,我对庞先生的了解仅知其是画油画的,实际上,他是又搞绘画,又搞工艺设计,是比较全面的。在这里,我想到一个问题,解放初,工艺美术在我们学校被叫做实用美术系,后来到了北京成立了中央工艺美术学院以后,又将实用美术的专业名称改为工艺美术。这个名称的改变,我听说也是庞先生提出来的。因为当时实用美术包括一个是印刷组,一个是染织组,还有一个是建筑组。这个专业除了画画装饰,一些画花的技巧以外,它必须要通过一个工艺的手段才能够完成这个专业的全过程。所以,将实用美术的名称改为工艺美术系,这就是庞先生提出的观点。从这一点来看,庞先生是我国美术界的里程碑,他与雷圭元先生是工艺美术教育领域的奠基者。 
他与雷圭元先生研究图案的角度不同。雷先生研究的图案是基础性的,或者是单独的,标志的,偏重纹样方面的研究,而庞先生在工艺美术教育方面的研究,着重在装饰绘画方面。在这方面,他有十分突出的建树。 
就我来讲,开始学的是绘画,后来又搞工艺美术设计,对庞先生的工艺美术方面的论著接触的比较多。 
庞先生很可惜,要是没有文化大革命,他的作品还会多,对我国工艺美术的贡献还要大。这是真的。你看他刚得到解放,《中国历代装饰画研究》一书就写出来了。在改革开放初期,庞先生还来过一次学院。当时,他看了我们挂在墙上的图案说:“ 这个颜色很漂亮,你们画得不错,我要把你们的经验带回中央工艺美院去。” 我们听了很亲切。 
我建议,对庞先生的学术思想或者他的工艺美术教育的思想,再召开一次研讨会,展开讨论。为什么我提这样一个建议呢?我这么想,刚才听杨(成寅)老师讲,他说庞先生在艺术方面的建树是一种“ 大美术” 的思想,我觉得他谈得很对。实际上,杨老师是研究理论的,他的观点我很赞同,他是从— — — — 的角度来看待、研究、评价庞先生的美术教育思想。为什么这么说,因为现在又联系到这么一个事情,我退休五、六年了,昨天到系里去,系里的系主任说国家教委发了一个文件:美术专业分两大类,一类是美术学,另一类是艺术设计学。原来系科分得很细,为更好地与国际接轨,使其的时代性更为突出,将原来的系科重新划分为四大系科。现在国家教委的意见是将四个系科合在一起,统一地称为艺术设计系,这样一来,意思就是说学生大学四年,大部分的时间要学基础课,专业所占的比例很少。不二周服装或学三周的设计、陶瓷设计,这样的话,就怎么同国际接轨? 这里,我看庞先生所建树的被杨老师所提到的一种“ 大美术” 思想是值得好好的研讨的。现在,国家强调基础要大,基础要扎实,象金字塔一样,上面尖端才能高。假如说下面的基础比较狭窄,那么,他的高度也有限嘛,再高也高不上去。当然,庞先生本身的底子比较厚,各方面的素养比较高,除了美术,还有音乐,还有理论,又会写东西,最后着重在装饰绘画方面,他就得到一个好的发展。 
现在,科学技术更加发展了,电脑等方面的相关课程也要作为一种专业的基础性的相关系科给它加上去,我的意思也就是说,我们要研究庞先生学科建树,工艺美术教育的理论这样一种精神,不等于要照搬,但他这样一种精神,指导我们今天工艺美术设计教育怎样发展是有好处的。重视基础教育,重视全面性的文化素养是非常需要的。 
另外,庞先生强调工艺美术设计,既要有现代感,又要有民族化,这是一种方向。从他的作品中也可以看出来。这是我们发展工艺美术设计不可少的,要发展就必须要研究我们的历史,研究前辈给我们留下来的宝贵遗产和精神。我想今天从事于工艺美术教育方面工作的受到庞先生的教育的学生来进行探讨,我觉得对我们的设计事业有好处。另外 ,也是对我们新中国成立以来,整个设计教育是怎么发展的,归结一个历史,它可以给社会,给国家做出一番贡献。 
张道一先生可能是庞先生的学生。我从工艺美术教育后,与南京艺术学院、苏州工学院三家发起的图案教育理论的座谈会。张道一老师继承了庞先生的思想和精神,他在会上也一直强调这样一个问题。 
今天来参加庞先生理论研讨会,我觉得很亲切。回忆起很多五十年代的事情,想想当时我们师生之间非常融洽,学校领导的凝聚力也非常强,我们的老师也十分重视姐妹艺术方面的修养的培养。庞先生是教务长,这些课程的安排也是由他的思想影响的,想到这些,我们觉得十分幸福。而现在,都以“ 洋菩萨” ,“ 本地菩萨” 不灵,不是说“ 洋菩萨” 不好,我们中国的“ 菩萨” 也是要的。 
附:基础教学很重要,不仅仅是画几笔的技巧问题,它联系一个人的思想境界,对生活的热爱,这就是画如其人。刚才说庞先生这个人很在气,他本身气质就不一样,他敢于讲真话,也正因为这样,57年被划成“ 右派” 。张道一老师也有这个特点。他不怕硬的,要讲真话,他在中央工艺美院进修时说:庞先生不是“ 右派” ,结果,他也被划成了“ 右派” 。在那个年代,不能讲真话,人之所以可贵,就是要讲真话,要真诚,对社会真诚,对人类真诚,对自然真诚,然后,你画的作品也很真诚,才会有感情,这是个本质的问题。现在的基础教育要强调素质教育,最根本的灵魂就在这里。 

庞涛 
首先是谢谢大家,我在这里讲,耽误了大家宝贵的时间。我只是把一些历史的事实讲一下,可能会使互相之间更了解。 
在很长时间里,可能大家对“ 决澜社” 有很多的误解或者是批评。现在,我想提供一些材料和我所了解的一些情况。 
1925年— — 1930年,庞薰琹在巴黎。那时,徐悲鸿先生、林凤眠先生都比他早到巴黎。徐悲鸿那时主要受学院的很严格的基础训练的影响,我父亲当时到了巴黎以后,蒋碧薇就让他去全叙利恩美术学院去学习,(后来,常玉跟他说:你不要至叙利恩美术学院学了,那里有好多中国人在学,你是不是到蒙巴拿斯去,我就在蒙巴拿斯。)那时的巴黎是世界艺术之中心,非常非常地热闹,艺术市场空前活跃,他到蒙巴拿斯后在布旦尔(音)的工作室学习。他说 布旦尔是一个非常朴实的人,不摆任何架子。(在当时的巴黎,有些人为了出名弄得很花俏,很招遥。)就象刘开渠先生当年在杭州时帮入学新生提行李,新生倒是大摇大摆地走。后来,布旦尔问我父亲:你愿不愿意学雕塑。我父亲说:等我把画学好以后再学雕塑。不久,布旦尔死了,我父亲觉得很后悔。 
布旦尔给我父亲很深的印象。在巴黎学习的最后一段时间,有一个子爵看上了他,说在巴黎画派中还没有一个中国画家,我看上你,愿意把你捧起来,你一切都不用管,每个月给你二千法郎。(记得我1984年到巴黎的时候,当时的中国留学生每个月的费用还是二千法郎,所以半个世纪前的二千法郎是很值钱的。)但有一个条件,就是,我要求你十年以内基本上不要变风格。我父亲当时想:我很年轻,要十年以内不变风格这代价太大了。他不愿意,他拒绝了。 
那时,他在巴黎要办个画展。在帮忙人中有一个老批评家的朋友说画展之前这位老批评家给你写几句文章的话,你的画展在巴黎马上就会不一样了。在咖啡馆见面后,老批评家问我父亲:你多大到巴黎来的。他说:我是十九岁到巴黎的。老批评家又说:你了解中国五千年的文化吗?我父亲说:不了解。他说:你懂得中国文化的精髓,你研究过吗?我父亲说:没有研究过。他说:你不要打开你的画夹子,你画的是什么画,你走在巴黎的路上,你跟随的是什么,你羡慕的是什么,你喜欢的是什么,你的什么不用拿出来我就知道,我劝你回到中国去,研究中国的五千年文化,研究中国的民族的东西,研究中国的很好艺术的传统,你过了十年再来开画展,你不用找我,我会给你写文章。这话当时给我父亲的震动非常大,本来预备开画展,听了这话,回去就取消了画展。他说:我觉得我不开画展了,我要回中国。很多人都劝他,世界上再没有一个地方比巴黎更适合画家的了,你会后悔的,但他还是说要回中国。回国以后,他万万没有想到,很快进入的抗日战争,这不但是十年不变风格的问题,而是十年拿不起画笔的问题。 
1930年,从巴黎回到上海,感觉到上海的画坛跟巴黎是无法比的。上海的画坛是非常沉闷的。当时,他热血沸腾,与从法国、日本回国的青年人,倪贻德等人一见如故,就搞了个“ 决澜社” 。倪贻德先生执笔写了热血沸腾的“ 决澜社宣言” 。以后,每年开一次画展。王济远、庞薰琹通过各种方式为举办画展筹款,甚至于举债办画展。我在中央美院听美术史讲课时听到“ 决澜社” 是形式主义的,是资产阶级没落的,是什么什么的, 是跟鲁迅对着干的,长时间受到批评,当时我气愤地离开了会场。 
我父亲很多很多的画,在抗日初期就毁掉了,丢失了。因为他们是毛主席所说的速胜论者。他们认为小日本打过来不过三个月就能打赢,根本想不到会有八年抗战。所以,在卢沟桥事变爆发后,在北平国立艺专教书的父亲急得要死,说绝不做亡国奴,要马上离开北平。经过千辛万苦,终于逃离北平。 
记得我很小的时候到父亲的画室,我在父母亲前冲进画室,进门就看到一幅画有呲牙咧嘴头像的画,当时“ 哇” 的一声哭着冲出了画室,后来在一张照片里头发现了这张画,但不是全部,画面中央画着一个较大的农民头像,周围有好多小的头像,上部有一块一块的白,但不是云彩,只是抽象的。我想这张画可能就是《落后的中国人》吧。现在这些画都已经毁掉了。 
后来,全家到了上海。“ 八·一三“ 时画的《压榨机》,画面左上角三个手指,他当时说一个是侵略我国的外国势力,一个是封建势力,一个是中国腐败、黑暗的势力,这三种势力压榨得我们愁眉苦脸的。这是一张油画,在后部画了一个巴蕾舞女,他自己说画这的意思是说不定将来很远很远的中国可能是很幸福的。这样的画他画了不止一幅,他还画了一幅《路》,这幅画在文革时被毁掉了。我记得非常清楚,画中画有一个肥头大耳的猪头,带着四个星的肩章,周围还有许多古古怪怪的人,后头是一条路,再后头是一把竖着的斧头和一把竖着的镰刀,发出光芒。这幅就是闻一多当年拍案叫好的画。他说:我没有想到中国有人画出这样的画来,薰琴,你以后就要这样画下去。这幅画1942年在成都展出时招来了一大帮的国民党流氓、地痞、军人,他们冲进展厅,要统统砸烂。“ 混蛋,画的这个什么画?这猪头到底画的什么人?这四个星的肩章是什么意思?指什么人?” 后来,不得不用白纸盖住了肩章才勉强地开了展览。 
《地之子》这幅画画的是1934年江南大旱。画了以后就有人威胁他,要抓他,一直有国民党的特务跟踪他。在上海的时候,他是很活跃的,有一种正义感。 
所以说,“ 决澜社” 决不是一个只为形式而形式的这么一个团体,它是非常重视形式,非常重视艺术的追求,但它同时也是关怀着中华民族的命运,应该这样讲才是正确的。 
《迫于乞讨的文化人》这幅画画的是1938年贵阳失守后,很多文化人逃难到重庆,高庄(音)就是一个。高庄是天安门城楼国徽的制作者。贵阳失守后,他的妻子病了,他背在身上,手里拿着一个包,抱了一个孩子,撵着一个孩子,逃出贵阳。夜色降临,妻子已死在他背上,等他逃到重庆,已是一无所有,就在街上要饭。当时画画的人看见高庄在街上要饭,美术界大家捐钱物给高庄,场面十分悲惨,所以,我父亲就画了这幅画。 
历史的事实不管是说“ 决澜社” 怎么样,就从庞薰琹他自己画的画或者现在留下来的这一点资料来看,我觉得“ 决澜社” 是应该值得我们充分肯定的。 
八年抗战,庞薰琹没有钱也没有油画布和颜料,无法拿起油画笔,只能是画点水彩什么的,但他自己觉得有幸的是,他当时到了大后方昆明,在中央博物院工作,认识了梁思成等很多专家,看了很多文物。这是一个非常好的机会,他从巴黎回来是为什么?不就是要了解中国五千年文明吗?而中国五千年的瑰宝就在他的周围,于是,他如饥似渴地看,并兴奋不已地把那些纹样描下来。(庞薰琹1925年到巴黎时,正好赶上了十二年一次的世界博览会,全世界最先进的设计都在博览会里展出,他看了之后非常兴奋,于是就报考艺术学院,但就因为他是中国人,人家就把他拒之门外,这更激发了他立志创办中国自己的工艺美术院校的决心。)并把这些纹样与设计相结合,当时中国的图案都为一些四方连续、二方连续,要对称,很死板。他就觉得,为什么图案要学成死图案,图案应该是非常充满创造性的设计,应该要有超前的意识。为什么都要对称?可不可以不对称?可不可以做出又是古代的又是现代的东西来。他把这些纹样按照现代的意识去设计成了我们今天看到的这么一套设计,现在看起来可能有些过时了,但他1940、1941年画出这些时,对学生来说是极大的振奋,我可以说,中国的设计领域,他开辟了一条路,就是把中国传统的东西与现代的设计意识相结合。 
1948年,我们在广州时,司徒雷登和牛顿三次登门,来叫他到美国去定居,给了很好的待遇,但我父亲三次婉言拒绝了他们的要求。后来到上海搞迎接上海解放的工作,画了很多迎接上海解放的宣传画,非常热情地迎接上海的解放。解放后,经周恩来总理批准,成立了中央工艺美术学院,确立了培养国家的高级设计人才,为社会主义服务的宗旨。由于历史的原因,他被错划成右派,在长达22年的时间里,连做一个教书育人的资格也都被剥夺了。但他还是非常关心学生的学业,夜里头拿着一个手电到走廊上去看看同学画的画。在这期间,我父亲画了好多花(以前他不画花)。这里有个原因,他自己说:没有任何人会做我的模特让我去画,也不允许我出去画风景画,也没有条件去画大的画,我只有到外面去捡人家丢弃的花,回家来一摆弄,竟然画出了这多么生机勃勃的花。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