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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纪念庞薰琹诞辰110周年 庞薰琹研究(三十)

2016-08-26 06:21:00来源:庞薰琹美术馆点击:7387
节选自孙彦著《庞薰琹丘堤论稿》
 
香山之秋:那是一片小草
(二)绘画之殇
在艰苦岁月中,用美丽的一生陪伴着庞薰琹的丘堤在病惊交加中逝去后,52岁的庞薰琹也在悲伤和疾病的双重打击下,犹如萧瑟秋风中的一枚落叶,无处安放这枯黄的身躯,高血压、冠心病、全身麻木、四肢痉挛,生命垂危。
于是,庞薰琹开始试图调节自己焦躁不安的生活,以极大的毅力来排除穷途末路般的悲哀:打太极拳、编写汉画讲稿、撰写《装饰画讲义》、逛旧书摊、听音乐、每天只看一份报纸,从不和任何人往来。令庞薰琹感到一丝安慰的是,他开设的《装饰画史》课引起了同学们的学习兴趣。
 《装饰画讲义》是后来庞薰琹撰写《中国历代装饰画研究》的基础。这部恩泽后世的著作开始于1961年,其写作过程无比艰苦,令人惊讶。(图1)据庞薰琹说,《装饰画讲义》第二章“汉代时期”,他前后重写超过十次。第三章“南北朝时代”,经过三次推翻重写。第九、十章明清两代也是重写过的。初稿刚刚完成之际,一场大动乱开始了,这本还没有公开出版的著作便被批判为“大毒草”。《装饰画讲义》被批判为“大毒草”的原因有三:第一,书中提到“荆轲刺秦王”和“秦王捞鼎”的故事是借古讽今,是反动的。第二,书中描写“萨垂那太子本生故事”和“竹林七贤”是借以抒发自己的委屈,表明对社会主义不满,是反党。第三,写《装饰画讲义》是恶毒攻击社会主义制度。后来,庞薰琹在日记中也表达了被批判和被诬陷时的真实情感:“当时的我,活着比死还痛苦,……进牢房还有同牢的人……茫茫世界,只有孤独的我,我写的书,实际是和毁灭作搏斗。”【1】
这种孤苦、寂寞的生活状况一直持续到1962年袁韵宜的出现。从资料来看,1962年庞薰琹重新拿起了搁置多年的油画笔,在简陋的作画条件下,绘制的第一幅油画是静物《鸡冠花》,第二幅油画是风景《香山之秋》,第三幅油画是人物《罗真如像》(后改名《穿蓝印花布的人像》)。庞薰琹重新拿起画笔的直接原因有二:一是摘去了“右派帽子”,二是由装潢系书记梁速征介绍认识了袁韵宜,并在年底办理了结婚登记。
油画《鸡冠花》就是庞薰琹那颗冰冷的心被袁韵宜溶化后的第一幅作品。《鸡冠花》的经历颇为传奇:在文化大革命时期,庞薰琹因为写了《历代装饰画》文稿被重新戴上“右派”帽子,被迫劳动。《鸡冠花》被抄去后揉扔到学院垃圾桶中,恰巧被正在扫地劳动的庞薰琹偶然发现,他悄悄地把已经揉搓成一团的画,揣在怀里带回家中,几经修补才保留下来,后被中国美术馆收藏。油画《香山之秋》是去香山写生后的作品,色彩与构图已不是面对自然的写生,而是根据自己对香山的印象定下基调,概括洗练地予以表现。大块的黄色被黑色的树干和树枝不规则地分割开来,可以看出画家所追求的平面构成的画面效果,具有较好的形式感和视觉冲击力。丰富的色彩使画面的意境非常深邃,热烈中带有冷静的思考,与庞薰琹当时的心境颇为契合。
1972年6月20日是庞薰琹66岁生日,他画了《72.6.20瓶花》,庞薰琹说:“6月20日的《瓶花》,是作为我的66岁生日的一个纪念。《树》,是用丙烯和中国墨汁混合起来画的,我自己很喜欢,想以此画参加在巴黎的展出,但作品审查时仍用《瓶花》而未用《树》,这幅画只得到张光宇的欣赏。只要有一个人能欣赏,我就心满意足了。”【2】《74.6.20瓶花》是以透明的银灰色为基调,上部是几片疏落的、有颤动感的橙红,中间是三五相聚的几团牙白、浅黄与深紫,一只虚虚实实不拘形似的玻璃水柱,融溶在有点偏冷的灰底之间。庞薰琹的花卉作品,“既有写生,又有构思和创作,画面淡雅、协调,平静中隐隐地透出花朵的微颤;而一花一叶,安排得那样生动、妥贴;落在画布上的每一个笔触,都饱含着美的追求和对生活深沉的爱”。【3】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具有浓厚诗人气质的庞薰琹从1972年退休后撰写了大量的诗歌,【4】这些诗歌或宁静优美,或慷慨激昂,或浅吟低唱,或娓娓诉说。言为心声,庞薰琹的诗歌总是给人以无限感慨。1984年7月27日,中央工艺美术学院宣布庞薰琹离休,当夜他以《小草》为题赋诗一首:
小草,一棵平平常常的小草,在这草地上,遍地都是像它一样的小草。小草,在那干旱的日子里,火辣辣的太阳,晒在它们的身上,它们在干旱中死去。小草,几次小雨,它们竟活过来了。从地上,从根上,长出了新叶,在这草地上,又是一片绿色。小草,在那暴雨中,奔腾的河水,淹没了土地,小草被淹死了。小草,雨过天晴,大水从河床中流去。但是所有的小草,都被淹死了。小草,它们虽很弱小,却有很强的生命力,从地下,从根上,又一次长出了新叶,在这草地上,仍是一片绿色。小草,在秋风中,摇来摆去。接着,冬天来了,白雪盖满了大地,小草被压在冰雪下,小草它们被冻死了。小草,冬去春来,在这草地上,又是一片绿色。小草,哪有永远不死之理?不知是哪年哪月,地下的老根也死了,可是在死去的老根旁,长出了新根,长出了新叶,草地仍是一片绿色。【5】 
 
[1] 转引自袁韵宜:《庞薰琹传》,北京工艺美术出版社,1995年,第189页。
[2] 庞薰琹:《就是这样走过来的》,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5年,第292页。
[3] 研明:《6月20日瓶花》,《北京晚报》,1987年7月21日。
[4] 参见清华大学美术学院院史档案资料
[5] 庞薰琹:《就是这样走过来的》,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5年,第337-339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