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纪念庞薰琹诞辰110周年 庞薰琹研究（十八）

节选自孙彦著《庞薰琹丘堤论稿》

 

青云街：转角处的邂逅

（四）边陲之光

在青云街的这段时间，温柔贤惠的丘堤又开始拿起画笔进行创作，这说明庞薰琹在中央博物院筹备处的工作给予了他们难得的温饱的生活。

中央博物院筹备处派遣庞薰琹调查研究我国西南地区少数民族的艺术传统工作，准确的时间是1939年11月。庞薰琹开始在思想上有矛盾和顾虑，主要是因为传说少数民族对汉人有仇恨以及条件的艰苦，但是对少数民族艺术传统的兴趣，还是促成了此事。为了使工作进行比较顺利，中央博物院筹备处从历史语言研究所借调了芮逸夫协助庞薰琹的工作。芮逸夫是研究少数民族语言的，对调查研究工作富有经验，而且他会摄影，是一个非常好的搭档。（图1）庞薰琹和芮逸夫克服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困难，先后在贵阳、花溪、龙里、贵定、安顺等地八十多个苗族、布依族和仲尼族的村寨展开调查，搜集了多种民间文物，并以摄影、图画和文字等方式记录了民间工艺，【1】并与当地少数民族建立了友好关系。对庞薰琹而言，在贵州对少数民族艺术的调查是影响巨大的一次艺术考察活动。他更为关注苗族手工织绣的图案和服饰，强烈的装饰效果和群众潜在的艺术智慧对他触动很大：“我过去完全没有想到民族民间工艺是这样的丰富，同时它能表现出如此高的艺术水平。这些山里姑娘，没有什么绘画基础，更没有受过什么专业技术的训练，百分之九十以上没有出过那个县，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姑娘没有上过学。但是我亲眼看到近百个姑娘，在阳光中坐在石头上，既没有什么样底，也不需要什么底稿，拿起针来，凭着自己的想象，根据传统的装饰结构，绣出各式各样装饰图案，虽不全都是上品，但是决不会有废品。因为她们尊重自己的劳动，爱惜这些布，这些线，因为都来之不易。这种群众中潜在的艺术智慧，对我触动很大。从那时起，我逐渐摆脱个人的名利的追求，我决心要想尽办法为群众多做一点有益的工作。”【2】 

从实际的工作效果来看，这次的贵州少数民族地区的调查是成功的。庞薰琹不仅买到了许多花边、未制成衣服的挑花袖口，而且还买到从头到脚的全套服饰。因为经费有限，选购比较严格，所以收集到的资料艺术性比较高。这次贵州少数民族地区的调查，对庞薰琹而言，既是一项民族学的田野考察工作，同时在艺术上也可以看成是他切实地走向生活、体验生活的一次实践。“这次经历对他艺术上的影响反映在两个方面：第一，认识到了民族民间生活中的丰富艺术创造，特别是苗族丰富的民间工艺美术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使他增强了创造生活美的艺术理想；第二，他在深入到苗民生活的过程中，积累了丰富的艺术创作素材，在此基础上他创作了一批颇具影响的以苗民生活为题材的绘画作品。”【3】 

庞薰琹在中央博物院筹备处的工作经历和少数民族地区的调查，为其艺术转型提供了充足的养料。以此为基础，庞薰琹从此走上了以回归传统来激发其现代主义探索的路径，虽然当时的探索过程至为艰苦，但是，如果放宽历史的视野，就会发现：正是这样的探索证明了，在特定的历史时期，庞薰琹为中国艺术的现代化趋向和西画本土化进程做出了不可忘却的贡献。

青云街的“契机”是庞薰琹艺术趣味的重要转折点，完成了从一个海归的洋画家到一个工艺美术设计家和工艺美术教育家的身份转变。而且，庞薰琹在青云街创作的《中国图案集》以及其后创作的《工艺美术集》使他在文化界和教育界的众多精英中赢得了良好的声誉，预示着他未来更为重要的艺术史地位。庞薰琹艺术趣味的转折及其以后创建中央工艺美术学院的卓越贡献，对中国未来的艺术走向产生了不可估量的影响，起到了引领中国艺术沿着正确的轨道曲折前行的作用。

 

[1] 周爱民：《庞薰琹艺术与艺术教育研究》，清华大学出版社，2010年，第121页。

[2] 庞薰琹：《就是这样走过来的》，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5年，第192-193页。

[3] 周爱民：《庞薰琹艺术与艺术教育研究》，清华大学出版社，2010年，第120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