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纪念庞薰琹诞辰110周年 庞薰琹研究（十五）

节选自孙彦著《庞薰琹丘堤论稿》

 

青云街：转角处的邂逅

（一）乱世契机

虽然决澜社解散了，但是，庞薰琹依然坚持着自己的艺术梦想。1936年2月24日，“中国现代画展”在上海圆明园路50号举办，由国际艺术社主办，参展艺术家包括刘海粟、王一亭、王济远、倪贻德、潘玉良等三十余人，展出油画、国画作品一百五十件。开幕后，所有商品标价出售，庞薰琹的《地之子》标价八百元为最高，刘海粟等各家作品均在二百元左右。【1】由此可以看出，经过五六年的努力，庞薰琹在上海艺术圈中的影响力渐渐扩大，已经可以与多年前就已成名的刘海粟、王一亭、王济远等人相提并论，其广受关注的作品《地之子》更是受到了收藏家的追捧。但是，并不是每一幅作品都可以卖出高价，庞薰琹的生活也并没有改变多少，这与当时上海黯淡的艺术品市场相关。

作为职业画家的庞薰琹，在上海不能生活下去，决定去杭州寻求出路。好友刘开渠为他在西湖边租了一家弄堂房子。庞薰琹的上海时代由此结束了。这一年的3月到8月间，除了他因为母亲去世而短暂返回常熟之外，庞薰琹和丘堤一家一直居住在杭州，而此时的庞薰琹始终处于失业的状态中。

终于，庞薰琹的机遇再次来临。当时，庞薰琹的好友、时任国立北平艺术专科学校图案系主任的李有行邀请他前去任教，并寄来了路费。9月中旬，庞薰琹与丘堤携女儿庞壔和刚刚满月的儿子庞均来到了北平。

此时，国立北平艺术专科学校的校长是赵太侔，教务长是郑颖荪，国画系主任是汪采伯，西画系主任是常书鸿（当时还在法国），雕塑系主任是王临乙，图案系主任是李有行。在图案系中，李有行教一年级，高立芳、李淑英教二年级，庞薰琹教三年级。当时的庞薰琹并没有教学经验，也不会说普通话，对商业美术课也没有系统地学过，只能买几本日文的书作参考，一边学习，一边教课。虽然庞薰琹并没有商业美术课的教学经验，但是李有行对他的能力非常信任。而庞薰琹则“老实说我的本钱就是靠在上海画了一年广告，店面设计则依靠在德国时收集了一些有关这方面的资料”。【2】从教学效果来看，庞薰琹并没有让李有行失望。

在北平一年中，庞薰琹忙于教学，仅仅画了一幅油画和一张小幅水彩构图，其中油画《静物》用双重烛光照在静物上，富有“双影”效果。而那一张小幅水彩构图《无题》也是为了参加1937年在南京举行的第二次全国美术展览会而作的，画面是一个年轻母亲，抱着一个儿童，背景是飞机狂轰乱炸，实际上是表示反侵略的思想，也许是日本飞机即将盘旋在头顶的噩梦被庞薰琹预感到了。

在国立北平艺术专科学校任教的经历，对庞薰琹来说具有非凡的意义：第一，庞薰琹首次以“正式”教师的身份在高等学校任教，摆脱了在上海时“临时代课教师”或“挂名教授”的尴尬身份，为其以后在多个高等学校担任教授职位打下了良好的基础。第二，庞薰琹在北平艺专讲授的“商业美术”课，开启了他后半生从事工艺美术教育的起始期，此为机缘之一，也可以视为庞薰琹新的艺术趋向的开始。第三，在北平艺专时期，庞薰琹交往的新朋友，如闻一多、陈梦家、赵太侔等人，为其以后的工作和对传统纹样的研究提供了非常大的帮助。

非常无奈的是，1937年7月7日，全面抗战爆发，战争把国家民族的命运推到了生死存亡的边缘，这时的个人命运总是不可避免地与国家民族的命运一起沉浮。庞薰琹、丘堤带着孩子们搭乘最后一班火车辗转回到了上海。不久，常书鸿从南京来信说，要在江西庐山复校，并让庞薰琹和王临乙买一些石膏像、图画纸、颜料以及其它教学教具带去庐山，庞薰琹、丘堤一家的苦难旅程由此开始了。北平艺专在九江开学后，庞薰琹把商业美术课改为“抗日宣传画课”，同时还开了法文课。为了节省办学经费，庞薰琹和王临乙又兼任学校小卖部的售货员，可见当时的庞薰琹在校长和师生中广受信任的事实。11月接到教育部的命令，庞薰琹、丘堤与在庐山的北平艺专师生一起撤退到湖南。从庐山到九江，经过汉口、常德，到达沅陵，一路逃难，颠簸流离。

由北平到沅陵一路的逃难，生存是最大的问题，尽管每天与“艺术”为伴，但是庞薰琹的创作热情却被苦难与战争的阴影和持续发酵的“沅陵风潮”所影响，很少拿起画笔。（图1）之后不久，王曼硕去了延安，李有行、赵太侔也离开了沅陵，此外，两校的学生也有很多离开了沅陵，杨筠、罗工柳、彦涵等学生去了延安。而庞薰琹、丘堤一家向昆明而去，好朋友雷圭元则要求一起同行。

 

[1] 王震：《20世纪上海美术年表》，上海书画出版社，2005年，第402页。

[2] 庞薰琹：《就是这样走过来的》，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5年，第146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