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纪念庞薰琹诞辰110周年 庞薰琹研究（十三）

节选自孙彦著《庞薰琹丘堤论稿》

 

决澜社：洋画的青春期

（四）和谐的形色

庞薰琹在留法期间受到了毕加索、马蒂斯、基里柯、德朗和莱热等绘画大师的影响，注重形式的表现，运用立体主义、象征主义、超现实主义的表现手法追求艺术的创新，不断尝试各种技法，其绘画风格从构思、技法表现乃至整个画面的控制上，具有鲜明的时代特征。为了全面表现庞薰琹在20世纪二三十年代的艺术成就，本节拟对他在决澜社以及决澜社前后一段时期的艺术风格作一细致的分析。

1、形式与构图

在现代艺术中，尤其是在造型艺术中，人们对符号的使用已变得越来越普遍，从线条到形状，从色彩再到人物的刻画，符号的使用越来越多。庞薰琹在绘画创作时也十分注重形式的表现和形式服务于内在的意蕴。他运用象征主义表现手法追求艺术的创新。画面中对光线、阴影和形体的刻画目的是为了塑造其本质，也是为了构造某种符号语言体系。庞薰琹在作品中尤为注意让自己创作的符号群更有原创性与直接性，更加个人化和感性化。

《人生哑谜》、《如此巴黎》的画面并不像其它的作品那样追求画面的空间感，而是更加注重整个画面形式本身的表现，其方式是采用东方传统的散点透视来表现画面，运用现代的元素来处理构图。构图中制造三维深远的空间意识消失，形象及构成关系呈平面化、线条化、色块搭配构成化，将不同时空的事物形象一并展现在同一平面上。庞薰琹把毫不相干的物象符号融合在一起，运用夸张变形去塑造作品，构图极其严谨，色彩搭配极为绚丽。图中人与人相扣、物与物相连，人与物、景与人、景与物、整体与局部紧密的联系，构成有机的整体。构图中的人、物、情，既符合历史的真实性又具有典型性。这种复杂的合理性的联系，需要在构思时反复推敲才能形成。

2、线条与笔触

庞薰琹在法国时期，除了绘画外，兼学文学、戏剧、音乐等，他善于利用具有韵律感的笔触，使整个画面显得洒脱畅快，在不失大感觉的前提下表现出丰富的层次感。每一根线条因为表达的方向与部位的不同，也有着线与线之间的变化。比如线条的粗细浓淡，轻重疾徐的用笔变化都会对画面产生影响。线条完全可以概括出对象的明暗关系、体积和面积并反映出物体的主线。庞薰琹将线条、造型、色彩互相配合，探索出一种新的绘画构造，在各种语言元素的基础上重新进行排列组合，这不仅是为了简化对象的形体，表现对象的特征，区分对象的形象与空间，更重要的是让线条与色彩优美地组织起来。从某种意义上说，线条也就成了色彩的一个有机组成部分。

关于笔触。观者可以从画家的笔触中得到更多的东西：笔触的力度感、速度感、方向感的控制；体会笔触在画布上用力的轻重、线条的浓淡、色彩的强弱。不同的笔触，感觉也会不同，可以体会到画家性格、修养、才情，看出画家的绘画风格和个性气质。

前已述及，庞薰琹在留法期间就开始尝试把中国的书法与绘画相融合。《咖啡店》（图1）画得轻松写意，人物作了变形夸张处理，画面上许多随意性的线条，增加了生动性。在《屋景》这幅画中，庞薰琹只是用柔和而又带有平涂的笔触去塑造作品，画面中充满光感和鲜明的色彩感，他的笔触与性格有着极大的关系，没有戾气与霸气，只有安静的柔和。画面的视角是他在自家阳台上看到的景色，木质的电线杆和具有欧式风格的圆拱形窗户，无不体现出庞薰琹对生活的热爱和典型的南方文人气质。庞薰琹运用对油料的控制，将整个画面如书法般一气呵成，着重画面中的线条和色彩的张力表现，这就使得他在汲取中国画的艺术手法时仍保持着凝重的油画色彩风格。在与中国书法和西方现代绘画的艺术表现的融合中，庞薰琹以内心澎湃的激情为创作源泉，去营造生命的活力，形成了一种用线条和笔触营造的、奔放驰骋、意蕴生动、酣畅淋漓的绘画风格。

3.色彩与色调

印象派的色彩是一种从写生自然概括出来的色彩，通过对比创作出光的效果，而庞薰琹的作品已脱离自然光的力量，甚至更强调纯色本身作为自我感觉的一种表达，利用色彩的面积与重量的不同去达到画面均衡和完整。光的效果让位于画面的整体性，比如装饰感、构图或者一种画面的几何结构。

庞薰琹在色调的表现上极其讲究，在表现平民阶层时一般用比较灰暗、深沉的色调，用来表现人民生活的愁苦，而在表现浮华的社会情境时，却使用极其绚丽的颜色以表达社会的反差。庞薰琹画面的特点是和谐的色彩。在冷暖对比强烈的色彩处理上，在色块的大小、位置的安排上极其考究，并且还会用线与面进行衬托，从而显得画面柔和，妙趣横生。因此，这个时期庞薰琹的作品并非是日常所见的客观色相，反而淡化了物象的客观本质，在用色彩去表达感情的同时，以理性的和谐色调构成赏心悦目的彩章。

综观庞薰琹个展前后的绘画和整个决澜社时期的绘画，其艺术创作可划分为两个阶段。在第一、二次决澜社展览之前，庞薰琹创作作品的题材大多是静物、风景以及忧郁烦闷的青春女性形象，有画室里的女性、跳西班牙舞蹈的女郎等。这时的庞薰琹沉醉于纯粹的形、色、线的纯造型的世界中，【1】作品中的形象大多安逸、优雅，秩序感强，画面明净、细致而有着精微的形式构成变化，体现出他在艺术技巧和形式方面的深厚修养，以及对绘画“纯粹”的追求。【2】然而，从第三次决澜社画展之后，也就是在创作《地之子》和《无题(压榨)》之后，庞薰琹的艺术思想发生了很大的转变。他在艺术上不再只是追求纯粹形式的审美趣味，而是在形式创造中糅合特定的思想意识，努力地将巴黎的艺术趣味与中国的现实生活内容结合起来，然而他的作品不是宣泄痛苦，而是给人以美和希望，这既反映出庞薰琹深刻的艺术思想，也体现出他积极面对人生的态度。【3】  

 

[1] 《决澜社宣言》，《艺术旬刊》第一卷第五期，1932年10月11日。

[2] 傅雷：《薰琹的梦》，《艺术旬刊》第一卷第三期，1932年9月21日。

[3] 周爱民：《庞薰琹艺术与艺术教育研究》，清华大学出版社，2010年，第64-65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