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纪念庞薰琹诞辰110周年 庞薰琹研究（十二）

节选自孙彦著《庞薰琹丘堤论稿》

 

决澜社：洋画的青春期

（三）前夜的歌声

在《决澜社小史》中，庞薰琹对决澜社筹备与成立的经过作了言简意赅的说明。为了避免叙述繁冗，在此节录有关史料：“是年（1931年）九月二十三日举行初次会务会议于梅园酒楼，到陈澄波君周多君曾志良君倪贻德君与余五人，议决定名为决澜社；并议决于民国二十一年（1932年）一月一日在沪举行画展；卒因东北事起，各人心绪纷乱与经济拮据，未能实现一切计划，然会员渐见增加，本年一月六日举行第二次会务会议，出席者有梁白波女士段平佑君陈澄波君阳太阳君杨秋人君曾志良君周麋君邓云梯君周多君王济远君倪贻德君与余共十二人，议决事项为:一修改简章，二关于第一次展览会事，决于四月中举行；三选举理事，庞薰琹王济远倪贻德三人当选。一月二十八日日军侵沪，四月中举行画展之议案又成为泡影。四月举行第三次会务会议于麦赛而蒂罗路九十号，议决将展览会日期延至十月中，此为决澜社成立之小史。”【1】

决澜社第一次画展准确的开幕时间是1932年10月9日下午4时，展览地点为爱麦虞限路45号中华学艺社，展期为10月9日至16日。开幕式的内容有：一、画展；二、全体社员出席招待会；三、对外界发表宣言；四、举行茶会；五、社员合影留念（图1）。特别值得注意的是，以《艺术旬刊》为主的媒体，把决澜社艺术运动的理想表述为“用了狂飙一般的激情，铁一般的理智，来创造我们色、线、形交错的世界”，把决澜社描绘为“新兴艺术团体”，作品“充满新鲜空气”，目的是要“为中国的艺术界辟出一条新的道路来”，的确是“为国内艺坛所仅见”。【2】

此外，除了《艺术旬刊》和《申报》之外，还有其他的一些媒体对决澜社第一次画展和画家作了介绍，如《时代》画报第三卷第八期刊登了庞薰琹的《藤椅》、《裸体》、《风景》等作品。【3】《艺术旬刊》还在决澜社第一次画展前后，大量刊发了关于庞薰琹以及决澜社第一次画展的展出作品和评论文章，并且薰琹画室还在《艺术旬刊》上还刊登了“附设研究所的广告”，【4】此外，“《良友》画报71、72、82、84期，都刊载了庞薰琹的作品和决澜社的作品，其中《良友》画报第71期的《人生之哑谜》、第72期的《裸体》和84期的《屋景》都是以整版彩页刊出。”【5】显而易见，这些密集的新闻报道和专栏意在宣扬决澜社的理念与精神，推动艺术运动持久而深入的发展。从决澜社第一次画展的筹备到正式举行的经过来看，庞薰琹个展的成功预演，积累了一定的举办经验和人脉资源，为决澜社第一次画展的顺利举行奠定了基础，并且其态度之认真、组织之严密、意志之坚决、思考之深入实为20世纪二三十年代中国现代主义艺术团体中所仅见。

继第一次画展之后，决澜社每年举行一次画展。

1933年9月4日，决澜社刊出第二届绘画展览会作品征集启事：“定于本年10月10日至18日假世界学院举行第二届展览会，欢迎外界艺术同志参加，并于开会时选外界同志出品中最优秀者赠与奖金一百元，以示提倡艺术之微意。收件处法租界吕班路口麦塞尔蒂罗路90号二楼。”【6】据现有资料来看，决澜社第二届绘画展览会的社外会员有丘堤、刘狮等人，其中丘堤的作品《瓶花》还获得整个决澜社运动过程中唯一的一个“决澜社奖”。《时代》画报第五卷第一期还刊登了决澜社第二届展览会的作品：庞薰琹《构图》、倪贻德《人物》、周多《无题》、段平右《风景》、张弦《人物》、阳太阳《静物》、周真太《杭州风景》、王济远《风景》、丘堤《花》（获奖作品）。【7】

决澜社第三次画展于1934年10月10日开幕。当日的《申报》说：“决澜社第三届画展在法租界辣斐德路马斯南路口577号中德联谊会举行，展出该社社员庞薰琹、张弦、周多、段平右、阳太阳、杨秋人、丘堤、倪贻德等人作品四十余件。”【8】第三次画展中最有影响力的作品是庞薰琹的《地之子》（图2）。庞薰琹说：“在《地之子》这幅画上，我画了一个僵硬的将死的孩子，一个农民模样的男人，一手扶着这个孩子，一手握拳，孩子的妈妈掩面而泣，我没有把他们画得骨瘦如柴，穿得破破烂烂，相反他们是健康的，我用他们来象征中国。我用孩子来象征当时的中国人民。”【9】但是，出乎庞薰琹意料之外的是，这幅画受到了来自几个方面的攻击，有人不准在报刊上发表，还给庞薰琹一封恐吓信，逼迫他离开上海。如此紧张的气氛使庞薰琹的母亲似乎也产生了不祥的预感，她曾特地由常熟到上海去看展览会，特别关注《地之子》这幅画，然而令庞薰琹不能理解的是，她始终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但是，“无论如何，从《地之子》这幅画开始，在我的艺术思想上起了变化”。【10】庞薰琹如是说。

决澜社第四次绘画展览会于1935年10月19日至23日在中华学艺社举行。决澜社第四次画展出品有：庞薰琹《构图》（又名《压榨》）、周真太《修机》、倪贻德《山道》、丘堤《静物》、张弦《肖像》等。【11】不可否认，与前三次展览会时非常热闹的媒体的报道相比，决澜社第四次绘画展览会则似乎已经淡出了上海媒体的视野，不仅缺乏相关资料可资借鉴，而且《美术生活》的报道也是在展览开幕后的40天后才见诸报端的。此外，展出品《无题》也曾被《上海漫画》用来作为彩色封面，但这也只是“后来”的事情。《中国西画五十年（1898-1949）》对此描述说：决澜社第四次绘画展览“参加人数有限，大致是当地的文化人士和美术学生。其观赏者范围，显然不能和当时木刻版画展展览相比拟。”【12】这一切的情形似乎是一种征兆。40多年后，庞薰琹平静的回忆道：“最后两天，参观的人很少，又是阴天。‘决澜社’就是在这样冷淡的情况下结束了它的历史。”【13】  

然而，虽然决澜社第四次展览黯然而退，但是，在今天的中国现代美术史研究中，决澜社是所有研究者都无法回避的重要内容。决澜社是中国艺术史上第一个有宣言、有纲领、有连续展览活动、持续时间较长的现代艺术团体。而庞薰琹则是决澜社的主导者、艺术活动的组织者和物质基础的最终承担者。决澜社是中国现代主义艺术运动在那个特殊黑暗时代奋起高歌的一段伟大历程，以其宗旨和实践的纯粹性，标志着中国现代主义绘画发展史上的重要历史阶段，所以，决澜社被美术史家肯定为“中国最早主张吸收西方现代艺术成果的、有宣言和纲领的学术性社团”。【14】庞薰琹和丘堤也因此成为中国现代绘画的先驱人物，是前卫艺术家和先锋画家的代表，这样的定位无疑是恰当的。

 

[1] 庞薰琹《决澜社小史》，《艺术旬刊》第一卷第五期，1932年10月11日。

[2] “对决澜社的介绍”，艺术旬刊第一卷第三期，1932年9月21日。

[3] 《庞薰琹作品介绍》，《时代》画报第三卷第八期，1932年12月16日。

[4] “薰琹画室附设研究所的广告”，《艺术旬刊》第一卷第十二期，1932年12月21日。

[5] 臧杰：《民国美术先锋：决澜社艺术家群像》，新星出版社，2011年，第54页。

[6] 李超主编：《狂飙激情——决澜社及现代主义艺术先声》，上海锦绣文章出版社，2008年，第27页。

[7] 《决澜社第二次画展》，《时代》画报第五卷第一期，1933年11月1日，上海时代图书公司出版。

[8] 转引自李超主编：《狂飙激情——决澜社及现代主义艺术先声》，上海锦绣文章出版社，2008年，第11页。

[9] 庞薰琹：《就是这样走过来的》，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5年，第143页。

[10] 庞薰琹：《就是这样走过来的》，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5年，第142页。

[11] “决澜社展览专刊”，《美术生活》，第二十一期，1935年12月1日。李超先生将此期《美术生活》的报道归结为第三次展览，恐误。参见李超主编：《狂飙激情——决澜社及现代主义艺术先声》，上海锦绣文章出版社，2008年，第28页。

[12] 朱伯雄、陈瑞林：《中国西画五十年（1898-1949》，人民美术出版社，1989年，第304页。

[13] 庞薰琹：《就是这样走过来的》，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5年，第143页。

[14] 邵大箴：《不朽的艺术之梦》，参见庞薰琹美术馆、常熟市庞薰琹研究会编：《艺术赤子的求索：庞薰琹研究文辑》，上海社会科学出版社，2003年，第395页。